泰山、Ball Four、Jim Bouton（三）

當記者詢問Bouton是否拿到他滿意的薪資，他還是照實說了。

「你拿到你想要的合約了？」記者。

「是的。」

「你想要多少？」

「三萬。」Bouton說得很小聲。他說Houk想必恨死他的guts。

下一年，1965年，Bouton有個糟糕的球季，在手臂不健康的情況下，成績4勝15敗，防禦率4.82，洋基終止霸業，戰績美聯第六。儘管如此，Bouton還是很期待下一年的談薪。原因在於當時洋基名將Roger Maris在1961年擊出單季61支全壘打之後，曾和洋基簽下五年不被減薪的保障合約，然而之後幾年，Maris因傷表現衰退，照常理不應該不被減薪。Houk為了解套，曾說過任何人只要是因傷表現不佳，將不會遭到減薪的命運。Bouton認為他完全符合這項條款。

下一年的合約寄到，上面的數字是23000美元，減薪七千美元。

Bouton馬上向Houk抗議：「Ralph，我去年受傷，你說過……」

「你沒有受傷。」Houk。

「我沒受傷個屁！」

「那你怎麼投了150局？」

「我盡我所能，讓我的手臂恢復、看能不能幫助球隊。」

不管怎樣，Houk不願妥協。Bouton這次決定讓步了。他說：「Ralph，我知道去年的談判你輸了，而且有些球員對於我拿到三萬美元這件事很不爽。我也知道你很有理由減我的薪，儘管我對於受傷這件事可以堅持到底。我願意讓步，減我三千美元，這樣我們都可以接受。」Houk說好。

那年之後，Bouton的戰績就年年下滑，手傷的影響，讓他開始用蝴蝶球行走江湖。

故事到這邊結束。這一段主要引自”Ball Four”原書p.4 ~ p.10，Bouton當然是個怪咖，在那樣的年代，二年級生就敢向球團挑戰，他背後也需要成績當籌碼。這段故事對照今年的中職，包括獅隊球員的要求、張泰山的柔性抗爭、領隊們的反應，相信讓很多人會心一笑。也許中職正在走上美職走過40年的老路。另外，我一直很覺得奇怪這本書怎麼還沒有中譯本，這麼有意思的一本書，應該會賣才對。XD

（全文完）

泰山、Ball Four、Jim Bouton（二）

3月8號，也就是Jim Bouton生日這天，GM Houk打給Bouton，向他發出最後通牒，表示3月10號過後如果Bouton還是拒簽，將會從原先的合約數字中每天扣除100元。儘管Houk說這不是罰款，Bouton還是向當時聯盟總裁Joe Cronin求助，詢問Houk是否在法律上有權對他罰款。他得到的回答是：「出門去透透氣吧，然後再仔細考慮考慮。」

Bouton在和父親討論過後，他龜縮了。「好吧，你贏了，我接受合約。」Bouton說他如果當時聰明一點，他確實可以不簽。他可以打電話給Houk：「Ralph，我要自己舉辦記者會，宣佈只要你再不接受我25000美元的要求，每天我再提高500美元，你再想想吧。」

Bouton說他或許不值25000，但他認為18500 的價碼實在太低了。記者的意見也是如此，同時他也收到很多球迷支持他的信件，強烈表達對Houk的憤怒。因此他很後悔沒有堅持拒簽。

這一年他的成績是18勝13敗，並且在世界大賽取得2勝。球季後，這回Houk主動打電話給Bouton：「你要多少？」

「通常來說，我會說拿下18勝、季後賽2勝的成績，應該獲得8000元的加薪。」Bouton說。

「很好，我會把總值26500美元的合約寄給你。」

「但是經過去年和前年的那些事情，我會要求更多。」

「你要多少？」

「至少三萬。」

「不可能的，沒得談。」

幾天後，Houk又打給Bouton：「28000對你來說合理嗎？」

「合理，非常合理。事實上有很多合理的數字：兩萬八、兩萬九、三萬、三萬二。我會說三萬三有點太高了，而兩萬七又是給你們佔了便宜。」

「所以你打算簽約了？」

「還沒，我還沒決定呢。」

一個禮拜後Houk再度打來，跟Bouton說要寄出他所要求的28000美元合約。

「等等，我可沒說要簽。」Bouton說。

「但你說過這是合理的價碼。」

「我說有很多合理的數字，我說32000也很合理。」

「你說話不算話？你是在唬弄我？」

「我可沒有唬弄你，我只是還沒決定要怎麼簽。我確定的是，28000的約我不會簽的。」

Houk開始咆哮：「他媽的，你這是違約！」

Bouton也吼回去：「你他媽以為你是誰？欺壓所有人？你有的是單方面契約，還不讓人議價！第一年我什麼都不懂，你就恐嚇我，去年我不簽約你就要罰款，然後現在你抓我語病，指控我說謊。你還像不像話？對紐約洋基來說，一兩千美元算得了什麼？你現在知道你為什麼有這麼糟的名聲，當大家知道你給的條件和價碼，他們會了解你有多麼卑鄙和愚蠢！」

「好，好。用不著發這麼大的脾氣。」Houk。

合約寄到了。上面的數字正如Houk所說，28000美元。Bouton打給Houk，說他不會簽，他說除非拿到三萬美元，否則不會上場打球。

「免談。」Houk說，掛斷電話。

過了不久Bouton電話再次響起，Houk說：「好吧，你拿到你的三萬美元，但有一個條件，別告訴任何人你拿多少薪水。」

Bouton回答：「Ralph，我沒辦法。我已經把我要求的數字告訴所有人了，現在要再保密，已經來不及了。」

「好吧，我希望你別說。」

「也許吧。」

（待續......）

泰山、Ball Four、Jim Bouton（一）

最近張泰山的「700萬事件」鬧著沸沸揚揚，剛好我最近在讀由前洋基投手Jim Bouton所作的"Ball Four"，這本書的重要性和歷史意義，已經使它被列入上一個世紀的「世紀之書」之一，對美國職棒稍有了解的人，大概或多或少都聽過這本書，在美國更是家喻戶曉。裡面有一段Bouton和資方（紐約洋基）的薪資鬥爭，我把它大致敘述出來，對照最近中職炒得火熱的球員「薪」情，或許可以給我們一些聯想或啟發。

1962年Bouton和洋基隊簽下的一筆大聯盟合約，7000元年薪，這在當時是菜鳥公定價。當年他取得7勝7敗，防禦率3.99的成績，並且在季後賽出賽，洋基拿下當年世界大賽冠軍，Bouton也因此分到10000元的冠軍獎金。儘管身為菜鳥，Bouton已打算下一年的合約，要爭取到11000美元以上的年薪。1963年Bouton向春訓報到的第一天，小老闆Dan Topping Jr.直接把這一年的合約交給他，要求簽字。合約的內容是：

「進入大聯盟名單，9000美元；沒進的話，7000美元。」

Bouton無法接受這樣的數字。Topping提醒他，他去年已經拿到冠軍獎金一萬美元，已是一大筆錢，如果這年再拿一次冠軍，一樣會有冠軍獎金。Bouton說他要一筆超過一萬美元的保障合約，不管他們最後是不是贏得冠軍。

Topping十分震驚。在那個時候，很少球員會有這樣的要求。

「我們不能這樣做。」Topping說。

「拿比較少錢，對我有什麼好處？」Bouton。

「我們提供的數字就是這樣。」

「我不簽。」

「那你得回家吃自己。」

「好吧，那我走。」

「好，明天早上你走之前，給我個電話。」

Bouton第二天打電話給小老闆，Topping要他到辦公室見他。在辦公室，Topping對Bouton說：「我告訴你我們的決定，這很不尋常，但是我們有很大的讓步。我和老爸談過，你的合約將沒有情況條款：不管你有沒有上大聯盟，你都可以拿到9000美元。」

Bouton拒絕。

「這是我們最後的底線，接受不然就走人。你知道，球員從不會這樣。就我所知，不知道多少年來，你是第一個。」

Bouton很堅持，他說，他不想破壞洋基的傳統，但他不甘於只加薪2000美金。他決定要走。

「你走之前，我要打給Hamey（當時洋基隊的general manager）。」Topping說。電話接通後，Topping跟Hamey說Bouton決定要走。Hamey要在電話中跟Bouton談談。

「聽著，小子！」Hamey吼道，「你最好簽約，事情就是這樣。你如果不簽，這會是你人生中最大的錯誤！」

24歲的Bouton固執得很，他沒有被嚇倒，他說他不簽，然後掛斷。

「好吧，你要多少？」Dan Topping問。

「大概12000。」

「沒得談。我跟你說，我給你10000。」

「10500吧？」

「好，那就10500。」

1963年，Jim Bouton年薪10500美元。他的成績是21勝7敗，防禦率2.53。他很期待下一年可以拿到怎樣的薪水。

這年名將Yogi Berra升為總教練，原任manager Ralph Houk升任GM。Bouton心中盤算要求的數字是25000美元，底線定在20000。Houk在1月15日給他的數字是15500美元，想當然爾，Bouton拒簽。

春訓前兩週，Houk和老闆談過，給Bouton 16500的offer。「這是最後決定了。」Houk說。Bouton說他想要20000美元。

「你不能拿兩萬，你不能拿去年兩倍的錢，這是規定。」

於是談判再度停擺。

春訓前一天，Houk經過整晚和老闆Topping的交涉，把價碼提高到18500。Bouton的回答是：「Ralgh，在一般的情況下，我或許會簽下這份合約，如果它來得早一點、如果我去年成功向Topping爭取到3000美元的話。我現在不能簽，這是原則問題。」

春訓已經進行兩個禮拜，約還是沒簽下來。Bouton說他很享受這段時間，他的電話不停的響，這樣的結果對洋基隊來說，當然很不高興。球團通常不願意讓外界或其他球員知道球員確切的薪資，以掩蓋勞資不對等的事實。而Bouton的作法是，對其他隊友和媒體完全坦白：他要求的數字、洋基隊給的數字、他們的談判過程，全部透漏給所有人知道。

有一次Houk打電話給Bouton，問：「你為什麼要讓所有人知道你在幹嘛？」Bouton的回答：「如果我不這麼做的話，可能有人會以為我要求的是很誇張的數字。他們可能猜我去年要求的是15000美元年薪，今年要求三萬美元。我只是想讓大家知道，我要求的數字是很理性的。」

在那個時候，球員之間通常不會知道彼此的薪水，而且詢問他人的薪水也被認為是奇怪而無禮的。這也是資方壓低薪資的手段。

待續.......

獅球員爭薪資 有理

統一獅甫於去年拿下中華職棒總冠軍，近日球員進行換約，資方馬上面臨陣中明星球員要求大幅調薪。中職最高薪投手潘威倫要求56萬月薪、年度最有價值球員高國慶要求45萬，如此價碼可謂讓其餘五隊球員瞠目結舌，球迷間也是議論紛紛。畢竟國內職棒市場已慘淡經營多年，球迷進場人數一直在谷底徘徊，獅隊拿一次冠軍的「代價」，是否太過高昂？

在我看來，這是獅隊球員非常聰明的談薪策略。總冠軍不是年年都有，球員也不可能年年都維持最高水準的表現。在「籌碼」最充足的時候向球團要求高薪，自然增加成功率；此外，獅隊也不可能因為薪水談不攏，斷然放棄陣中的主力戰將。最重要的，獅隊球員向資方放出了一個訊息：沒有長期合約的保障，就得年年頭痛。如此暗示，不僅僅有利於往後統一獅內部的球員權益，對於他隊球員的薪資談判，也有帶頭的作用。

自中華職棒聯盟成立以來，球員的合約一直都受到資方單方面的控制。其效力類似美國職棒曾經存在過的「保留條款」（reserve clause），亦即無論年資，資方擁有絕對的優先續約權，球員要不選擇續簽，要不選擇離隊。即使選擇離隊一途，也必須球團發予「離隊同意書」，才得以前往其他球隊發展。一旦球員不接受合約，球團又不發給離隊同意書，該球員將被迫離開職棒圈。如此一來，球團等於擁有球員薪資的絕對控制權！

此外，除了旅外回國的陳金鋒2006年和La New簽下三年三千萬的保障約，其餘所有球員一律都是一年一簽，如果表現得好，隔年不見得有大幅加薪，如果碰到受傷或表現不佳，卻通常難逃大幅度降薪的命運。也難怪潘威倫、高國慶等人會在去年打出生涯高峰之後要求高薪：萬一過幾年碰到低潮、甚至受傷，到時候還有什麼條件和球團談？

如果我們檢視已發展超過百年的美國職棒，也曾經歷一段很長的勞資不對等時期。1975年之前，由於合約中的「保留條款」，球員幾乎沒有任何談判薪資的籌碼。1969年，紅雀隊外野手柯特．弗洛德（Curt Flood）是第一位向「保留條款」提出挑戰的人，他並且向聯盟提出申請成為「自由球員」（Free Agent），亦即合約期滿之後可與任何球團簽約，不再受到前一份合約的束縛。弗洛德的努力並沒有成功，但他為往後的制度改革開啟了道路，直至1974年12月，奧克蘭運動家隊投手「鯰魚」杭特（Catfish Hunter）成為第一位自由球員，隨即和紐約洋基隊簽下五年三百五十萬美元的合約，自由球員制度從此定調，球員薪資也開始飆漲，1975年大聯盟球員平均年薪約四萬五千美元，1980年已上揚三倍成為十五萬美元、1990年達到將近六十萬美元，2001年，球員平均年薪已突破兩百萬美元。

當然，國內職棒的條件無法和美國職棒相提並論，但就此一事件而言，球員要求的仍是最基本的保障，職棒球員職業壽命短暫，三十五歲已稱老將，超過四十歲的球員更是屈指可數。以目前台灣職棒的薪資水平和制度，球員在退休之後沒有退休金可以領，往往必須另謀生路。在沒有自由球員制度、沒有複數年保障約的環境裡，盡可能拉高一年的薪資水準是勞方的權利、也是手段。而統一獅球團必須固守資方的底線，也是可以理解的，何況，和國內其他球團比較，統一已算十分「大方」。未來，如要進一步破除勞資不對等、保障球員的基本權益，「自由球員制度」是可以努力的方向，而在此之前，球員本身的自覺與團結，乃至「球員工會」的創立，都可以是革命成功前夕的重要一著。

球場上的「霸凌」

前陣子看了一部美國棒球電影，叫做「Benchwarmers」，中文翻作「冷板凳少棒隊」，故事描述三個小時候受到欺負而沒有享受過打棒球的樂趣的年輕人，因緣際會之下參加了由一位富豪主持的冷板凳盃錦標賽，目的是為了讓受到校園霸凌的小孩子都能參與比賽、享受棒球的樂趣，最後的冠軍獎品是一座嶄新的社區棒球場。三個年輕人組成的三人棒球隊，就這樣糊里糊塗的打進了決賽，而在最後的冠軍賽，這三個傢伙為了實現初衷，讓所有被欺負的可憐小鬼頭們上場比賽，結果當然被另一支晉級隊伍打得落花流水，不過無論如何，能快樂得打棒球，對常常受到欺負、被排擠的小朋友們，已經是莫大的恩惠，勝負早已不重要了。這是部勵志喜劇，不過片中的「霸凌」議題，值得我們多作思考與反省。

電影一開始，就是一場社區球場爭奪戰，幾個低年級的小朋友本來在球場上玩得很開心，後來來了一批高年級的棒球隊隊員，不僅搶走了球場使用權，連讓他們在場邊丟丟球都不准，態度極為惡霸。這樣的場景，讓我想到我自身的經驗。我目前帶的球隊，可以說是弱隊中的弱隊，隊員都是到大學才開始接觸棒球的初學者，在球場上，「比較」的心態是很正常的，大家都希望自己比別人強，看到別人的「等級」比我們高，我們露出欣羨的目光；當看到別人的程度比我們差時，卻往往現出鄙夷的神色。別的球隊看到我們這群初學者在練球，他們的反應通常是後者。這本是人之常情，但重要的是，比較雙方實力的差距，不僅僅滿足虛榮心，還影響到「球場的使用權」。上個星期我的球隊在社區球場和一支高中社團球隊打了場友誼賽，雙方都是初出茅廬、技巧生疏，守備失誤連連、打者頻頻輝空，卻也是打得難分難解。比賽過程中有別的球隊前來，眼看球場已被佔用，只好在旁等待。等待中，我無意間聽到他們的對話，隱約有「兩支爛隊，需要用這麼好的球場嗎？」之類的評論。或許他們不是有意的，實際上也沒有搶佔球場的行為，但是聽到這樣的言語，總是讓我覺得不大好受。我記得我以前還在打乙組球隊的時候，看到程度較差的社團球隊佔用球場，也有類似的心態，諸如「投手丘都被這種投手用爛了」之類的話語，也曾出自我的口中，如今角色互換，才了解這種心態的不可取。

場地用過可以再重新整理，但我們不應澆熄他人打球的熱情，剝奪他人玩球的樂趣。畢竟每個人都是從初學者開始，漸漸學習、體會棒球的樂趣。球場是大家的，尊重每一個使用者，無論他的程度如何。下次在棒球場看到動作笨拙、身體不協調的棒球員時，先別急著嘲笑，而是應該高興，又多了一個人進入棒球的世界，開始領悟打棒球的種種技巧與奧妙！